昨日,石富貴和妻子在自抗癌食物家倒塌的房屋廢墟中尋找自己的孫子。新京報記者 周崗峰 攝
給孫兒送葬的路上,石富貴不願讓人看見自己流淚,洗過臉後連忙用衣衫擦面。新京報mSATA記者 盧美慧 攝
  餘震突襲,地面隆隆作響,像SD記憶卡火車駛過一樣。
  魯甸縣龍泉中學校舍里尖叫聲不斷,昨天凌晨四點,人們從這所臨時成為抗震新竹買房指揮部的學校四散奔逃。
  不久,鐵隨身碟鎬接觸瓦石的聲響隱隱傳來,打破了餘震後的平靜。
  聲響來自校舍後面的一片廢墟,手電筒的光循聲過去,一個瘦小的男子正一下下揮動鐵鎬。
  三名電信巡視員登上廢墟,腳下電線四散,磚木橫陳,夜色漆黑,這男子弓著背,問話也不作答。
  這個夜裡,共發生了四次有明顯震感的餘震,高處的居民樓簌簌掉渣,男子渾然不覺,頭都沒抬。
  後來聽說,地震時,他10歲的孫子被埋,他日夜在廢墟上挖掘,45個小時里幾乎一刻沒停。
  不同姓的祖孫

  “早知道我把他硬拖出來也好啊。”
  男子叫石富貴,在救援隊到來之前,他握著鋤頭和短鎬,扒開自家坍塌的外牆,清理出埋在廢墟下的沙發、床和冰箱等家什,無論隨時爆發的餘震還是大雨,又或者家人和救援者的勸阻,他就是不肯停下來。
  地震時,石富貴的兩個孫子劉千旺和劉博研被埋在了廢墟下。
  祖孫兩代姓氏不同,因為石富貴祖上姓劉,後來他被寄養而改姓石,兩個孫子作為第三代,依照當地習俗,可以回歸祖姓。第三代人能“認祖歸宗”,讓石富貴對兩個孩子倍加疼愛。
  8月3日,地面和山體猛烈地痙攣,大孫子劉千旺被卡在倒下的房梁與地面形成的狹小夾角里,震後兩個小時才被救出,小孫子劉博研卻一直杳無蹤影。
  兒子兒媳都在外打工,劉博研是標準的留守兒童,他有著一雙大眼睛,和同齡孩子調皮愛玩不同,石富貴覺得這個孫兒“性子靜,懂事聽話”。
  讓石富貴分外懊悔的是,地震前半小時,他喊孫子跟他一起上街,平日總喜歡做“跟屁蟲”的劉博研卻堅持要在家看電視,“早知道我把他硬拖出來也好啊。”
  被救的劉千旺告訴爺爺,地震時自己在沙發上玩,弟弟正在冰櫃旁拿東西吃,房子搖起來之後,劉博研想往外逃,然後就看不到了。
  這是小博研失蹤前唯一的信息,家人分析,劉博研最有可能在冰櫃附近,孩子不久前剛動了個小手術,“不可能跑太快”。
  未停的尋找

  “已經救出來一個了,另一個怎麼能不管?”
  全家人對著兩層樓高的碎石瓦礫挖了起來。
  其實石富貴家的房子共有四層,地震時一層片刻間就沒了,三四層落入原本的二層,疊加坍塌。
  磚瓦結構的老屋依山而建,牆板內少有支撐結構,老化的水泥在6.5級的地震面前幾乎化為齏粉,不多的幾根細鋼筋形成了扭曲的弧度,廢墟上完全看不出家的模樣。
  隨著時間的推移,年輕人陸續陸續都放下了鋤頭,而專業救援人員在8月4日晚做了一番探測後告訴石富貴,“沒希望了。”
  石富貴低頭,好像沒聽見。
  家裡的四層原本存儲著大量糧油副食品,他的灰色條紋半袖衫沾了油污和泥巴,形成深淺幾種顏色。
  “已經救出來一個了,另一個怎麼能不管?”在尋找孫子的45個小時中,石富貴始終跟老伴兒陳齊慧重覆這句話。
  當搜救過了24個小時,越來越多的家人也覺得“沒希望了”,石富貴便不再跟家人多說什麼,眼神木木的,手裡的鐵鎬和鋤頭不停換著,到後來,他的衣服成了一種顏色。
  8月5日上午,晴天,10點過後氣溫一度逼近30℃。石富貴的頭髮和臉上矇住一層粉塵,變成灰白色,汗水順著臉頰的皺紋流下來,才見黝黑的皮膚。
  59歲的他漸漸沒有力氣了,遇到牆壁或硬石板掄鐵鎬時,兩臂都有些發抖,但還是狠狠刨下去;土質鬆軟的地方則換成鋤頭,一寸寸摟開面前的泥土。
  希望與絕望

  “還有氣兒嗎?”
  直到11點以後,四層的糧油副食品通通被清理乾凈,塌陷下去的樓板被撬開之後,石富貴好像看到了希望。
  11點20分,一個玩具鐘錶被挖了出來,鐘錶的時間定格在下午4點30分,石富貴少有地停下,獃獃地望著表盤,有一分鐘。
  11點27分,一雙溜冰鞋被挖出,那是孫子劉博研的,陳齊慧說,孫兒“平常最喜歡的就是騎單車和滑旱冰”。
  11點38分,兩張照片被石富貴從土裡拽了出來,是那種大頭貼式的合成照片,劉博研的頭同蜘蛛俠和X戰警貼在一起,孩子的表情很威風,石富貴站在原地,輕輕抹去照片的灰塵,轉手遞給了一直在廢墟邊哭泣的兒媳。
  然後是劉博研的衣服、玩具、本子,越來越多與孫子有關的物品被挖出來。
  近12點,救援隊的成員個個汗流浹背,指導員建議暫停搜救,下午繼續。許多隊員看著被粉塵塞得沒有一絲空隙的廢墟,都在遠處不停搖頭,但沒有人忍心提醒家人這個現實。
  石富貴沒休息,俯身,起身,再俯身,如此重覆。
  整個三層被清理乾凈了,清理出的土方已有十多米寬、五六米高,仍不見劉博研的身影。石富貴這才反應過來:可能弄錯方向了。
  排除了樓房三層,家人確定劉博研向門口方向跑去了。這是誰都不願意接受的結果——房屋的門口,被傾倒的整面牆壁死死壓住,鋤頭和鐵鎬沒用了。
  石富貴放下了鋤頭,帶著家人沿著倒塌牆壁的外側小心地往下清理雜物,半小時後,竟然清理出一個空洞。
  石富貴想自己爬,但被兒子石正偉代替。石正偉鑽進牆底之後,整片廢墟安靜了。石富貴雙手攥著鋤頭把兒,下巴搭在手背上盯著那洞口,這是整個上午,他第一次做出“停一下”的動作。
  奇跡沒能到來。
  石正偉哭得沙啞的聲音隔著厚牆鑽了出來:我摸到幺兒的腳了!
  “還有氣兒嗎?”石富貴突然亮出的高嗓門,把周圍人嚇了一跳。
  幾分鐘,死一樣的寂靜。
  “沒得氣兒了啊。”
  孫兒的葬禮

  “讓劉博研體體面面地走。”
  家裡的女人們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,石富貴沒有,他身體向後退了幾步,才站穩,可仍舊面無表情。
  告別來得猛烈殘忍,魯甸中午氣溫很高,遺體在經歷了45個小時的掩埋之後,不可能再長時間保存。
  問了鄰居,屍體要當天運到一個叫騾馬口的地方,等待縣裡火葬場的人集體往外運。
  他招來除兒子外家裡的男丁,“讓劉博研體體面面地走。”
  有人張羅擔架,有人聯繫停放遺體的帳篷,救援人員幫忙把遺體運到平地。
  石富貴囑咐家人去買壽衣、紙錢、香燭,還托弟弟弟媳去準備清水和艾草——他要讓孫子乾乾凈凈的。
  他甚至提醒家人準備紅包,然後準備好零錢分裝後,散給為葬禮張羅的人們,這是當地的習俗。
  諸事安排停當,石富貴停下來了,他開始蹲在那具小小的身軀旁,一根一根地抽煙,這時,能夠看到他手掌的老繭和手心的黑紅色。
  龍頭山鎮通往騾馬口的路仍舊沒有搶通,三公里的路,因為石子漫布、多處積水而顯得漫長,家裡的男人們走上三五百米就要替換一下。
  5日下午四點半,距地震過去整整兩天之後,洗凈了身上的塵土,換上了一身布料考究的“往生衣”,又裹好毯子及白布後,10歲的劉博研由叔伯們抬著,經過崎嶇泥濘的路,翻山過河。
  整個過程,石富貴都沒有哭。
  只是孫兒被抬起後,他點燃了臨時買來的鞭炮,結果鞭炮是偽劣品,響了幾聲就沒音兒了。“這鞭炮兒命真短,跟這娃兒一樣。”他恨恨地說。
  猛嘬一口煙頭,眼淚從眼窩裡淌了下來,他轉身到廣場外污濁的水源邊洗了把臉,使勁拭了拭眼睛,加快腳步,向運屍的隊伍追去……
  本版採寫/新京報特派雲南記者 盧美慧 張永生
(原標題:老漢45小時鋤鎬未停救孫兒)
(編輯:SN06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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